第34章 青瓷枕(第1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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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安二十三年,汴京雪如鹅毛。
沈玉芙攥着半块碎瓷片,任由锋利边缘割破掌心。当铺老板的话还在耳畔:&0t;这定窑青瓷枕是宫里头的物件,姑娘怕是来历不明吧?&0t;
她望着对面朱漆大门上的铜环,那对衔环兽被雪覆了眼,像极了十三岁那年,林砚之翻墙时被她用弹弓打中的模样。
第一节。青梅
玉芙第一次见林砚之,是在父亲的瓷器作坊里。
那少年蹲在窑炉前,指尖沾着釉料,正往坯胎上画缠枝莲。她踮脚去够搁在架子上的兔毫盏,忽听身后轻笑:&0t;沈姑娘又想偷喝新茶?&0t;
她转身时撞翻了釉料罐,靛青色在少年月白襕衫上洇开,像春日汴河破冰时的水痕。少年却不恼,从袖中取出个纸包:&0t;给你的,东京梦华楼的糖蒸酥酪。&0t;
自那以后,每逢月朔,林砚之都会翻墙来见她。他教她辨别汝窑的天青色与龙泉窑的梅子青,她则把母亲生前最爱的缠枝莲纹锦帕裁成两半,绣了半幅并蒂莲给他。
&0t;待我考中进士,便向伯父提亲。&0t;十八岁那年春日,林砚之站在满架紫藤花下,将一枚刻着&0t;砚&0t;字的玉佩系在她腰间,&0t;玉芙,等我。&0t;
她红着脸点头,看他骑上黑马扬尘而去。却不知这一别,竟是半生蹉跎。
第二节。错缘
三年后,金兵破了汴京。
玉芙攥着半块青瓷枕从废墟里爬出来时,鬓间已沾了霜雪。这是林砚之托人送来的聘礼——枕面绘着《并蒂莲图》,是他亲自设计的纹样。
&0t;林公子中了榜眼,如今在临安城做着大官呢。&0t;邻里阿婆的话像把钝刀,&0t;听说娶了丞相府的千金,那姑娘生得可真俊&0t;
碎瓷片划破指尖,血珠滴在&0t;砚&0t;字玉佩上。她想起三个月前收到的那封书信,字迹力透纸背:&0t;勿念,珍重。&0t;
原是她傻,竟没看出字里行间的决绝。
临安城的秋雨缠绵如愁。玉芙在茶楼当垆卖酒时,常听文人墨客议论新科状元郎。有人说林大人断案如神,有人说丞相千金贤良淑德,却无人知道,她藏在袖口的半块青瓷枕,每日都在磨着心口的疤。
那日暴雨突至,她抱着空酒坛往回走,忽见巷口停着辆朱漆马车。车帘掀起时,她与车内人四目相对——林砚之鬓角已染微霜,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,比当年汴河决堤时更令她心惊。
&0t;玉芙&0t;他掀开车帘欲下车,却被身后女子轻轻按住肩头。那女子腕间戴着的,正是她绣的半幅并蒂莲锦帕。
玉芙转身就跑,青瓷枕碎瓷片从袖中滑落,坠入积水里无声无息。当晚她了场大病,梦中又回到十六岁那年,林砚之站在紫藤花下对她笑,手中却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。
第三节。残梦
建安二十三年的雪,比往年都要冷。
玉芙跪在林府门前,掌心的血混着雪水渗入青石板。门房终于通报时,她几乎是爬着进了中庭。
灵堂白幡翻飞,林砚之的棺椁前跪着个素衣少女。&0t;母亲,这位姑娘说&0t;少女话音未落,便被玉芙腕间的玉佩惊住——那半幅并蒂莲锦帕,正系在她腰间。
&0t;他为何直到死都不肯见我?&0t;玉芙抓住少女的手腕,却在触到她掌心的薄茧时骤然松开。那是常年握笔所致,竟与林砚之右手一模一样。
&0t;母亲临终前说,父亲此生只爱过一人。&0t;少女取出个檀木匣,里面是半块绘着并蒂莲的青瓷枕,&0t;这是父亲贴身之物,连母亲都不许碰。&0t;
玉芙颤抖着拼合两块碎瓷,终于看清枕底那行细如蚊足的小字:&0t;靖康二年,砚之误将密信藏于枕中,致使沈家满门抄斩。此恨如山,永生难赎。&0t;
泪水砸在&0t;赎&0t;字上,晕开一片水渍。她想起那年林砚之突然中断的书信,想起金兵破城时父亲被冠以&0t;通敌&0t;罪名的急讯,终于明白他为何娶了仇人之女,为何二十年避而不见。
&0t;他说,若有来世&0t;少女哽咽着递过一封泛黄的信笺,&0t;定要干干净净站在你面前,再补一场明媒正娶。&0t;
玉芙展开信笺,墨字已被水渍晕染,却仍能辨出&0t;玉芙亲启&0t;四字。雪越下越大,她将信笺贴在胸口,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更声——卯时三刻,正是当年林砚之翻墙赴约的时辰。
中庭的老梅开了,她望着纷纷扬扬的花瓣,忽然笑了。原来这半生的爱恨纠葛,不过是两片碎瓷,终究拼不回完整的月光。
她站起身,将两半青瓷枕埋在梅树下。雪落在间,恍惚又是十六岁的春日,少年翻墙时带落的紫藤花瓣,轻轻落在她间。
&0t;砚之,&0t;她对着梅枝轻声说,&0t;这次,换我来赴约了。&0t;
风卷着雪粒掠过灵堂,白幡上的&0t;奠&0t;字被吹得猎猎作响。无人看见,那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,正沿着记忆里的紫藤花架,走向永远停在十六岁的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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